久叔是我孩提时父母家的邻居，因为排行老幺，体质弱，家人希望他健康长长久久，取名久字。他比我的父亲小两岁，在我小的时候住在我家隔壁的出租房，印象里久叔不太爱说话，总是忙前忙后料理家务，或者独自坐在老旧的台灯下忙他的工作。

      久叔是个手艺人，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刻章为生。他女儿晓丹和我同龄，儿时一起玩耍曾去过他家，家里光线很暗，只有一个角有亮光，矮小四角桌旁，久叔专注伏案工作，我和晓丹总是探着小脑袋在一旁静静看着。久叔的刻字非常工整，可平日里的字却写的歪歪扭扭，他说刻字和写字笔画是反方向，时间长了写字的时候都忘记了正确笔画。当然刻章的材料也是有区分的，软硬材质使用的刻刀各不同，下刀的力度要掌握在手腕，久叔讲起他的工作会神采奕奕、滔滔不绝。那年月，久叔的刻章在各个单位都很受欢迎，有些单位专门聘请他去刻章，让久叔引以为豪。

      时间在岁月的新旧交替里倏忽而逝，随着电脑的普及刻章不再需要人工，久叔突然失去了工作。他的爱人早些年患有间歇性精神疾病，久叔失去工作以后爱人病情也加重了，记得那个除夕夜晚，万家灯火，他爱人把家里仅有的五十元人民币烧着取暖，发现时钱一半已经烧没，久叔拿着烧坏的五十元钱红了眼眶。随后的春天，他们便搬了家，说是回老家方便照顾爱人，从那以后便失去了他们的消息，晓丹也没了联系。很多年以后，我已成年，依旧会想起那年除夕，一个成年人的无助。

      缘分真的很奇妙，虽然后来几年我没有找到晓丹联系方式，却辗转得知她辍学去了外地打工。参加工作后，偶然一次，我在路边看见一个蹬三轮的拉货郎翻了车，上去帮他捡起散落货物时，发现那个人是久叔，刚要喊他，久叔头也没回，蹬着三轮车匆匆离去，仿佛没有认出我一样，远远的我看见他背驼了，很吃力地蹬着三轮，我张张嘴想喊他等等，却没能发出声音。

      后来有了好政策，久叔没再去蹬三轮拉货，在一家4s店做了看门员，每个月还有国家给发的养老金补助生活，晓丹在外地成了家，然后带着丈夫和孩子回汉中定居，她妈妈每天在家带外孙，病也没有再复发过。去年除夕，我去看望他们一家，窗外笑声盈盈，窗内一家团圆，久叔脸上洋溢的笑颜模糊了当年岁月。

      后记：或许是因为那年除夕亲眼所见一个家庭濒临边缘的崩溃，或许是因为自己成年后更能体会生活不易，久叔的生活给我很大的触动，便执笔记下。